在下毕岸Ⅱ:力珠劫

1

“快快快!这边!”

九龙山庄的人来得很快,面膜精站在工业园门口,兴奋地冲他们招手,“毕先生还没走,正在监督香妖和画师签合同。”

重新修成人身的嘲风,是个壮硕青年形象。他把一只小兽扛在肩上,撒腿就往香妖仓库跑。

小兽背了面石镜,它在风驰电掣中生生抽出精力抚平呆毛,甚至还喷了古龙水,臭美得让人侧目。

似狂风过境,一人一兽撞进了鹊桥仙的仓库,循着妖气直奔目的地。

加工间里,香妖们还在撒花庆祝,当一人一兽横冲直撞进来时,干花飘零一地,小家伙们齐齐呆住了:妈耶,今天什么日子,排队刷香妖么?

铛铛瞪着凝滞在半空的花瓣,大吃一惊:妈耶,没有术法的痕迹,这些花怎么还能悬浮?

香妖与铛铛彼此都很震惊,一方呆萌地故技重施,假装加工间里没有活物;一方则试图研究这是什么术法,并逐渐走入歧途。

嘲风冷静地灌注灵力于双瞳,检查了下加工间,皱眉问:“聂淮安呢?”

香妖们面面相觑,迅速将一人一兽定义为找茬的,本着不能出卖好人的道义,小家伙们齐齐摇头,七嘴八舌地嚷嚷:“聂淮安是谁?”

“没见过呀!”

“你们找错地了吧?”

很好,还挺齐心。

面膜精战战兢兢地发誓:“毕先生进来后,真的没出去。”

嘲风打量了下誓死不屈的小家伙们,叹气:“聂淮安能开空间通道,鬼知道他打哪儿学的。”

“嘿,嘿嘿!我家安安最棒了!”神奇的是,铛铛非但不发愁,反而笑得十分荡漾。在众人一言难尽的注视下,它取下了背上的照石镜,矜持地自夸,“老子可真是个小机灵鬼!”俄而,它盯着镜面惊呼,“握草!这是安安?他怎么变老了?!”

工业园的一栋楼上,毕岸轻轻吐出一口气,幸亏他及时察觉不对,抢在那帮坑货踹门前跑了,不然那可就是瓮中捉……呸!

夕阳的余晖照耀园区,草木都镀了层灿金,清新中带着点悲壮。

毕岸在窗前站了一会儿,勉强遏制住相见的冲动。他迎着斜阳上楼,想去顶层咖啡厅坐坐,等九龙山庄的人走了,再开空间通道离开,免得他们顺着术法波动寻过来。

当然,他做梦也没想到那祖宗居然抱来了照石镜。

右脚踏上楼梯,窗外却陡然传来一声巨响,轰隆的声音震得双层玻璃都在颤抖。

毕岸呼地转身,死死盯住了楼下。

规划齐整的道路上,一辆骚气无比的小跑车头翘起,发动机兀自轰鸣,车子正前方,一个中年男人仅凭双手就抬起了车头,并在保安赶来前,“嘿——”的一声吼,猛然发劲儿,将小跑狠狠掷了出去!

凄厉的尖叫响彻园区,小跑轰然坠地,砸起一片烟尘。

还没结束。

男人喘了口气,颤抖着手掏出了打火机——

“不要!”毕岸顾不得隐藏,一把拉开玻璃,要想用术法控制住他。

可是太迟了,火焰划着弧线落在满是汽油的地面上,汩汩漏油的油箱成了噩梦之源,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小跑爆燃,烈焰排空而上,照亮了园区。

车主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。

恐怖的声音在路上回荡,烈焰盖过男人站立的地方。

普通人看不见火光里的情况,毕岸却清晰看到男人笑了,他浑身血肉似乎随着这声笑离散开来,由一股气劲裹挟着迸射向四方。

毕岸惊疑不定,想要再看仔细些,却被消防设备喷射的干粉白雾扰乱了视线。

“安安!安安你别怕,我来啦!”

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响,狼嚎声顺着走廊传了过来。

毕岸懊恼地拍了下窗台,迅速开空间通道离开了。

“诶?他跑了!”拐角处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大喊,“不要啊——”

当晚,一则消息传遍修行界,“九龙山庄七龙子相思成疾,紧急入住仁和医院,搞不好命不久矣”。

毕岸看到前两句时,哭笑不得;看到后一句时,勃然大怒。

混账玩意,居然学会诅咒自己了?

关键你还不能置之不理,因为这货公布了一份自愿书,要进行活体移植,受捐者还是修行界臭名昭著的罪犯。

自愿书一经公布,修行界的论坛骂声一片,无数帖子飘红。

毕岸差点气晕过去,满脑子都是:九龙山庄没人管它么?就由着它胡闹?

深夜的工业园区,静谧而干热。一侧道路上留下了洗不去的黑色痕迹,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焦糊味。

一个中年人疲惫地从厂房走出来,走到这里时,犹豫地看了眼案发现场,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,不知该不该去医院检查下。

裤兜里的手机响了,王成海掏出来听了一会儿,低声下气跟对方沟通,磨叽了足有七八分钟才挂断。

饱经风霜的脸上,露出了愁苦神色,他蹒跚着走到路旁草丛里蹲下,“哇”的一声痛哭出声,哭得那么响亮,那么悲戚。

2

仁和医院龙浮分院,住院部一部分陷入沉寂,一部分则刚进入热闹时刻。

叶子折断的小花精,嘤嘤哭泣着要求增设补光灯,并控诉医院企图饿死自己;才生了孩子的山猫精,拉了医院人员帮忙化妆,费尽心思想把猫耳朵藏起来,担忧吓到丈夫。

毕岸隐身进入的时候,几名富有正义感的病人举了牌子,正堆在高级病房门口静坐示威,主题是“反对活体移植,建议处死罪犯”。

铛铛对接的这名罪犯,堪称凶残变态的代表。他是一头豹子精,机缘巧合下力大无穷,这十来年里流窜各地,以虐杀少男少女为乐,修行界几次围追堵截,都功败垂成。

要说对妖族的了解,还得是九龙山庄。年初豹子精捞过界,伤了面膜精的客户,这姑娘一不做二不休,跑耀景小区堵门大哭,生生逼得庄主出山,亲自带队把豹子精擒了回来,等待明正典刑。

不过擒拿的过程有些凶险,豹子精差点自爆,废了一条手臂,五脏六腑皆有损伤,修为也一落千丈,约莫是活不到公审之日了。

毕岸忧郁地揉揉额角,怎么想都觉得七龙子此举有脱裤子放屁的嫌疑。九龙山庄也是有病,抓住了罪犯不就地处决,还拖拖拉拉个毛啊!

而没裤子可脱的铛铛大人,此时正抱着照石镜笑得十分猥琐。

过来陪护的邓聪欲言又止,深深觉得这套路实在是老掉牙了,但凡毕岸有点脑子都不会上当。

闲着也是闲着,邓聪帮它剥了只橙子,开了个头聊天:“说起来,您知道庄主为何没处决豹子精么?”

铛铛舍不得放下照石镜,想要在毕岸出现的第一时间就逮住他,只敷衍地发出单音:“嗯?”

邓聪把橙子瓣塞进它嘴里,神神秘秘地说:“我听说,豹子精原先修为不高,之所以变得这样难缠,是因为他从九龙山庄废墟里刨了颗力珠。”

“力珠?”七龙子终于抬起了头,惊讶地道,“那玩意居然没被天地大劫摧毁?”它低头看看照石镜,又释然了。

《说郛》中记载,“力珠,如龙眼大,含之多力,可以挽象尾使之倒行”。

邓聪见它听进去了,便继续道:“这事儿,神奇在哪里呢?庄主率人跟他缠斗的时候,明明感受到力珠的气息了,可是等二爷压下自爆,那力珠就不见了。”

“不见了?”铛铛登时来了兴趣,放下照石镜,猜测“会不会丢在哪里了?”

“不知道。”邓聪给自己塞了瓣橙子,摇摇头,“二爷把那片儿山都翻了个遍,杨大夫也检查过豹子精,就是没找到力珠。庄主说这东西在豹子精体内多年,已然沾染了妖气,一旦流入凡间俗世,恐怕会造成危害。”

铛铛接过橙子往嘴里丢,啧一声:“哪个凡人能同时受得住妖气和灵力的冲击?怪不得大哥非要顶着压力不杀豹子精,合着是想要口供啊!我看悬,这家伙整一个反社会人格,会说才怪!”

病房外,正要推门的毕岸皱了皱眉,他倏然想到了傍晚的爆炸。力大无穷的男子,离散迸射开来的血肉,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东西。

他深深望了一眼门缝中的小兽,悄无声息转身,消失在了走廊里。

能说出这话,就说明伟大的七龙子压根没打算治疗好豹子精,所谓活体移植,不过是个圈套。

至于这个圈,套的是谁,呵呵,那还用说么?

3

“嗨,你说陈富山啊!”

阳光明媚,工业园的环卫阿姨接过毕岸递来的热茶,撇了撇嘴,“他有个姑娘,叫陈茵,在语言学校上学,说是准备出国。有两个臭钱烧的!”

毕岸不舒服地皱了皱眉。

阿姨吨吨吨灌了半瓶茶,接着道:“那小姑娘,才十五六岁的时候,可水灵啦!长了张能招蜂引蝶的脸!几年前吧,这姑娘说是在学校上晚自习,实际上是跟人约会呢!哦,就是被炸死的那个富二代,叫林卫,是她男友。两人之前谈得好好的,谁成想睡完一觉,陈茵翻脸不认人,非要人家给她三十万,送她留学,不然就告他强奸。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,林卫正当防卫,不小心把陈茵打死了。陈家人不依不饶的,非要林卫赔二百万!”

毕岸越听越不对劲儿:“等会,您知道得还挺详细,这都是打哪儿传出来的?”

“嗨,还用传嘛!”阿姨喝光热茶,抹抹嘴,“大家都那么说!你瞧,警察也没抓林卫啊!”

毕岸不想再跟她多说,冷淡地瞥了她一眼。

照阿姨这么说,陈富山的女儿陈茵,跟林卫上床后,以此敲诈林卫,并率先出手伤人,因对方正当防卫致死。而后陈富山继续敲诈林家人,并在几年后当街炸死林卫。

多么荒谬的剧情!

毕岸正要起身离开,恰好站在附近歇息的王成海忽然大步走过来,怒气冲冲地打断阿姨的喋喋不休:“人死为大!人家长得好看,就是让你们这么编排的么?”

阿姨被吼得一愣,没好气地回他:“她又不是你闺女,你急个什么劲儿?这么说的多了,不然她干嘛跟男人上床?小小年纪不学好!”

“那是强奸!强奸懂么?人家姑娘不是自愿的!”

阿姨轻嗤一声,阴阳怪气地嚷嚷:“人家林家人有钱有势,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啊?用得着来强的?”

王成海气得撸袖子要揍人,毕岸一看事情不妙,连忙上前拖住他劝道:“别介别介!有话好好说!”

王成海怒发冲冠,左右一寻摸,劈手在环卫车上拍了一掌,阴沉沉地威胁:“再让我听见你嚼舌根,这就是你的下场。”

遍布裂纹的手缓缓拿开,露出了凹陷进去的巴掌印。

本还有恃无恐的阿姨登时卡了壳,心惊胆战地瞄了他一眼,一声不吭推上车走了。

林荫道上重新静了下来,王成海坐在花坛边缘,撸了把汗湿的头发,又恢复到木讷状态。

毕岸将手中剩下的茶饮递给他,温声问:“这事儿,还有别的说法?”

“对。”王成海不好意思接茶,搓着裤子叹气,“那女娃娃死得挺惨的。当初林卫追了她大半年,人家一心学习,不想理会,林卫就故意藏起了她的手机,借着帮忙找手机的由头,把她诱骗到空教室,给,强奸了。”

林卫得手后,许是为了泄愤,许是为了灭口,总之,他把陈茵掐死了。

毕岸不解地问:“没判刑么?”

提起这茬,王成海就愤愤然:“咱也不懂,大概是林家有钱吧!”

毕岸又询问了几句别的,王成海那边来活儿了,他爱惜地拿上硬塞过来的茶,快步跑走了。

毕老板微微皱眉,两个截然相反的描述,到底是怎么出来的?他觉得两人怕是都没描述透彻。

现在不是二十年前,网络那么发达,有什么冤假错案分分钟就能爆上热搜,当地公安不至于干包庇杀人犯的傻事。

毕岸没有看见的是,看似老实憨厚的王成海,大步走到货车前,一个人居然利落扛起了三袋百斤货物,甚至他犹有余力地掂了掂,吩咐:“还能再来一袋。”

装卸工们纷纷侧目,站在货车上往下抛货物的工人忍不住提醒:“老王你别强撑啊!实在不行就开众筹吧!你这样迟早会垮掉的。”

“没事!”王成海示意他们把货物给自己放上来,笑道,“我觉得自个儿好得很!”

不算魁梧的汉子,艰难扛起了重达四百斤的货物,一步步向库房走去,越走越稳,越走越快。

4

下午的时候,卧龙市飘起了雨丝,初时还挺有美感,不过十来分钟,就变成了瓢泼大雨。

毕岸站在陈富山的家中,看着空荡荡的房间,有些感慨。

陈富山死后,陈家就彻底没人了,没有青春靓丽的女儿,没有温柔体贴的妻子,更没有一个一腔孤勇的男人。

有的只是沉寂。

暴雨冲刷着落了灰尘的窗户,明明是格局不错的房子,却偏偏带着浓重的压抑感,人吸进胸腔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死气。

当毕岸拧开每个房间的房门时,他忽然明白,死气是真的,这里真的死过人。

次卧里堆了很多女孩子的东西,从各式各样的娃娃,到款式新颖的裙子,甚至还有日期很新鲜的卫生用品。

主卧里则插了枝略有些蔫的百合,梳妆台擦得锃亮,似乎女主人依然每天梳洗打扮。

时光在妻女身上一直在流逝,但于陈富山来说,却是凝滞不动的。他仿佛永远活在一家三口同在的时候,进家就能看见妻子练瑜伽,看见女儿做作业。

陈富山的这套房子,地段挺好,当年应当是非常值钱的,这也从侧面证明陈家并不缺钱。那么,所谓的陈茵勾引林卫,以及陈家敲诈林家,又是怎么回事呢?

警察已经搜过住处,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多。

毕岸走进书房,看见很多东西都被封存了,他也不知该从何找起。想了想,他将灵力灌注双眼,在书房扫了一圈,还真从书柜里发现了一点微光。

那是一本夹在书里的日记本,纸张已经发黄,有些地方似乎进了水,蓬了起来。

“那天,是茵茵十六岁的生日。我跟她说,放学别耽误,早点回来,我们一起出去吃烤肉。可是傍晚的时候,她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。后来给我发了条消息,‘老师加课,不让请假,今晚我住校’。这不对,茵茵头天还说假条开出来了。”

毕岸意识到,这是旧案之后,陈富山的记录。

“孩他妈不放心,催我开车去学校接人,还给老师准备了礼物。可是教室空无一人,班主任说,他们是正常放学的。我想报警,老师坚持说学校的学生很开放,可能是男女生搭伴出去玩了,报警影响不好。他们坚称学校有完备的监控,不会有问题。”

“我见到了姓林的小崽子,风度翩翩,看上去教养非常好,甚至还热心地劝我先回家休息。我可真是蠢,信了一头畜生!”

“茵茵的好朋友偷偷潜入教学楼,撬开了一间空教室,他们在里面发现了茵茵。心跳已经停止了,医生说,如果能早发现二十分钟,还是有救的。”

“二十分钟啊!我进学校的时候,茵茵明明还活着,是能救回来的呀!可是我他妈的在干什么?我个蠢货在跟着林卫兜圈子,生生耽搁死了女儿!”

“警察来了,法医说是先奸后杀,他们暗示我想开些。我不太懂,难不成凶手还能一手遮天?”

毕岸翻页的手慢了下来,他知道,揭秘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。

然而,麻烦出来了。

后几页的日记本被泪水浸透,晾干后黏在了一起,怎么也分不开。

他无奈掠过这几页,接着往下看,却发现陈富山叙述风格骤变,非常简短,甚至是潦草。

“孩他妈去世了,忧思过度。”

“茵茵下葬了。”

“林卫回来了。”

最后,是前天晚上,“虽然豹子精杀了很多人,可在这件事上,我感激他。”

毕岸眉心一跳,他本以为陈富山是机缘巧合捡到的力珠,现在看来,另有缘由么?

卧龙市中心医院,王成海坐在主治医生办公室,低声下气地央求:“您再宽限宽限,或者,能不能先做手术?我现在一天打三份工,收入还不错,应当很快就能还上。”

主治医生浏览着病例,叹气:“都跟你说了,先开众筹,你这要攒到什么时候啊!”

王成海摇摇头,解释:“我媳妇儿说啦,我们虽然穷,可还没穷到需要伸手求帮助的地步。比我们难的人太多了,先紧着他们吧!反正她这个病已经拖了那么久,也不着急了。更何况有医保和大病保险,报完剩下的,我辛苦点,能行的!”

诸多劝说就这么卡在嗓子眼里,医生只能神色复杂地劝他:“那你保重身体。我见过很多病人家属,病患还没好,他们先累垮了。”

病房区人来人往,多少悲欢离合在上演。

5

毕岸拿着日记本走出了陈家,一时间也不知该去哪里。他站在楼道里看遮天雨幕,不期然想起了些陈年旧事。

那是六七百年前了,聂淮安刚到九龙山庄,铛铛还是个孩子,蒲牢还臭名在外,没育兽师愿意接手。

有次铛铛的蹴鞠滚到了蒲牢住处附近,聂淮安大着胆子过去捡时,差点被一个血肉模糊的侍女砸到,吓得回去做了一晚上的噩梦。

醒来后,聂淮安就不太愿意铛铛跟蒲牢玩耍,得知邓聪被分过去时,还同情了一段时间。

直到有一次遇到邓聪,他完好无损,甚至还胖了一圈。此杂毛犬非常会来事,哪怕跟聂淮安平级,张口闭口也是好听话。

聂淮安觉得他挺可怜的,试探着问他要不要操作下,去别的地方工作。

“不不不,不需要。”邓聪笑眯眯地摆手,“他其实不打人不虐兽,传言有误。至于脾气暴躁,看你怎么用了。”

聂淮安当时没明白,也不好多问。

几天后,邓聪带着蒲牢抄了原顶头上司的老家,搬回珍宝无数。

曾经欺负过邓聪的管事连棺材本都没了,想要击鼓鸣冤,又怕遭到报复,在蒲牢的威胁下,忍气吞声离职了。

隔天再见,邓聪已换了身好衣服,依然是笑眯眯,人畜无害的模样。

聂淮安忍不住向他询问起那个受伤侍女的事情,邓聪想了好久,才恍然:“你说她呀!这姑娘手脚不干净,偷东西时触发了阵法,被利剑划得浑身是伤。得亏四龙子好心,把她从阵法里抢了出来。”

聂淮安深切体会到人言可畏,遂提醒他想法去澄清下。堂堂龙子搞得声名狼藉,总也不是个事。

谁成想邓聪听完竟满意地笑了,满眼都是算计:“挺好,这样就没人抢我的位子了。我永远都是四龙子最贴心的小狗狗。”

聂淮安哑口无言,感觉三观都受到了冲击。

此刻,毕岸低头看着手里的日记本,对“双刃剑”的体会更深了一层。

雨渐渐小了,夜色笼罩卧龙市,沿着道路一直往龙浮方向走,与之交界的地方矗立了一处小区,名为“耀景小区”。

毕岸三年未归,竟有些近乡情怯。他犹豫了下,决定隐身进去,将日记本放进八爷房间。

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。

三年前,八爷做完手术后,为了方便复健,就新起了一座小别墅,原先房子里住的其实是……铛铛。

从毕岸踏进房间第一步起,就被某神识异常强大的祖宗发现了——鬼知道不学无术的七龙子怎么修炼的!

铛铛在医院苦等一天一夜没成功,傍晚被嫌丢人的庄主大人揪了回来,它还不高兴,眼下发现毕岸隐身进来,登时就快乐得找不着北了!

什么叫缘分?这就叫缘分!

它悄悄弹出神识,瞄着安安的腰,安安的腿,安安的臀,简直口水流下三千尺。

毕岸把日记本放在客厅茶几上,想了想,特意翻到之前黏在一起的页面摊开。

被眼泪严重浸泡的纸张,已经由法术修复好了,勉强可以看出上面的文字:

“林卫不满14周岁,免于刑事处罚。这不公平。”

“听说,林卫改了名,在外地生活得很好。没人知道他做过什么,他依然是受人追捧的富二代校草。可怕。”

原来,令陈茵怨气难消,令陈茵母亲郁郁而终,令陈富山铤而走险,一切的根由竟然是“未成年”仨字。

毕岸静静望着那些饱含血泪的文字,心中非常晦暗。

就在这时,灯亮了。

柔和的夜灯照亮了客厅,却不过分刺眼,一切都带着暖意。

他愕然抬头,只见一只小兽蹲在卧室门口,脚下还踩着夜灯的开关。

似乎是察觉到毕岸心情不好,铛铛没敢直接扑过去,它静静仰望着他,半晌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呜咽,夹杂着委屈与惊喜。

毕岸手足无措,第一反应就是逃跑。

但是铛铛叫住了他:“安安,你不要我了么?我说要给死囚捐献器官,你都不管我。我等了你一天一夜。不对,今晚是你走的第1020天。”

毕岸呼吸一滞,他茫然地想,他离开那天,是几月几号来着?

迟迟等不到毕岸的回应,铛铛心里倏地涌起一股遏制不住的绝望: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你还内丹,离家出走,三年不跟我联系,如今回来了还隐身,我到底怎么招你惹你了?你倒是说啊!”顿了顿,它带着怨愤让出道路,背转了身子,怒道,“那你走吧!我不要你了!”

安静的深夜,响起了沉沉叹息。

毕岸散去隐身术,有些不自然地低声说:“我,我只是,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们。”

“我们?”铛铛小祖宗果然正经不过三秒,它猛然转过身来,瞪大了眼睛,“你已经分得那么清楚了么?不是,我以为当年龙祖钦点你进庄,就是给咱俩定了娃娃亲啊!”

屁的娃娃亲!

祖宗,当年聂淮安已经是成年人了好么?!

毕岸心中的沉郁被雷得渣都不剩,他生生气炸了肺,而后才注意到不对:“等等,龙祖钦点?不是九龙山庄发榜招聘么?”

“诶?有么?”自知失言的七龙子,臭不要脸地矢口否认,扑过去抱住毕岸的小腿央求,“好安安,不要走了好嘛?你想听什么,我都告诉你!”

呵,可信了你的邪!

后记

苏城细细读了那本日记,也找到了力珠新的宿主,正是最近体力倍增的王成海。

至此,扑朔迷离的案情基本捋清了线索:豹子精自知苏城亲自带队,他绝难逃法网,于是便想在死前做点好事。他找到了活在痛苦中的陈富山,跟其约好地点,靠自爆的掩护,将力珠留给他。

在林卫回归与力珠的双重刺激下,陈富山掀飞小跑,烧死了杀女凶手,自己却因承受不住力珠的力量,血肉离散,当场死亡。

而正巧路过的王成海,无意中接收了力珠,并适应良好。

按照苏城原本的意思,九龙山庄的东西,必然要取回的。但是在他跟王成海聊过后,又改了主意。

一天打五份工的汉子,在明白缘由后,哭得像个小孩,哭完抹抹泪央求:“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,但是你们能不能容我几个月后再还?就几个月,至多半年。我想给老婆筹医疗费,等她做完手术,我立即联系你们。”

这个男人,不问力珠对他身体有没有影响,不怪他们没看守好东西,却先考虑妻子的病情。

苏城神色复杂地看他一会儿,转身便走:“你体内有稀薄的妖族血脉,死不了。”

毕岸笑着拍拍王成海的肩膀,安慰他:“别着急,慢慢赚钱。不过这珠子会消耗你寿命,还得慎用。”

陈富山没控制住怒火,过度压榨力珠力量,遭了反噬。王成海这人老实憨厚,想得开,又有稀薄的妖族血脉支撑,力珠对他虽然有影响,却不至于当场死亡,还间接维系了家庭完整。

可见很多东西很多事情,是把双刃剑,单看你怎么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