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下毕岸Ⅱ:灯花姥
1
“安安,你去哪儿,我去哪儿!不要走嘛!”
铛铛似乎产生了安安失踪PTSD,自毕岸在耀景小区露过面后,简直走哪跟哪,恨不得一天25小时黏在一起。
毕岸低头看着扒住自己小腿的小兽,叹了口气,这特喵的是狗子吧?
“安安,你要走,好歹等到大哥婚礼后再走嘛!”铛铛被拖着在地板上滑行,哼唧道,“到时候咱俩夫唱妇随,浪迹天涯。”
“结婚?”毕岸脚步一顿,自动忽略了“夫唱妇随”四个字。
“对啊,你不知道么?”铛铛登时来了精神,像是大灰狼诱拐小红帽那般殷殷劝说,“等喝完喜酒再走嘛!”
“小七你别这样。”一直旁观的睚眦大步走过来,强硬地抱起它,语气有些不善,“人各有志,人家愿意走,就让他走呗!”
“不是,我……”毕岸下意识想解释,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睚眦冷淡地瞥他一眼,捂上铛铛的嘴,走了。
毕岸微微皱眉,三年前他就觉得睚眦的态度很奇怪,如今越发明显了。他能感觉得出来,睚眦说那话不是赌气,而是真不想让他留下来参加婚礼。
奇了怪了,毕岸自问不是多难相处的人,跟他们也没闹过什么不愉快,这到底哪来的火?
毕岸还没有想通,就来了新委托,是简大小姐亲自联系的他:“我管你走不走,先把事情给我办了再说。”
毕老板掰着手指一算,成吧,婚礼是在三天后,等他完成委托,基本就很近了,他还能不随份子就跑不成?他甚至怀疑,所谓的委托根本就是个借口。
不过等他到了地方,才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,委托方是简竹的舅舅陈锋。
“许久不见,毕先生气度越发,沉稳了。”陈锋被毕岸的外表年龄惊住,怔了下才递给他一把钱,“这个,是今早我和邻居在门把手上发现的。”
毕岸低头看了看,有零有整,从十元到百元都有,加起来二三百元。
“最初我们也没在意,想着是谁家孩子开玩笑,或者有人打广告,拍小视频呢!”
陈锋带他移步到楼道走廊上,指着头顶监控说,“当时我和邻居去上下楼问了问,想把钱还给人家,结果发现大家都收到了钱,这才觉得不对。”
整栋楼的住户都很生气,觉得是保安把关不严,混进来了乱七八糟的人,强烈要求查监控。
这一查,就查出了问题。
当晚除了本楼的人,并没有外人进入,门把手上的钱就像是大风刮来的一样。
“真的是凭空出现的。”陈锋拿着钱在门把手上比划了下,“监控上没拍到人,但是拍到了钱。”
这下子,就闹得人心惶惶了,有说是魔术,有说是恶搞,还有说邪术,总之不是什么好事。
陈锋之前请毕岸解决过麻烦,所以这次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邪术的可能性。他紧张兮兮地道:“我上网查了下,说这是借阳寿的钱,谁拿了就借谁的命。”
毕岸一言难尽地抬起看他。
“难道不是么?”陈锋被这眼神伤到了,“网上还说之所以找不到放钱的人,是因为对方用了小鬼搬运。”
毕岸忍不住打断他:“你想多了。”
他捻了捻那些纸币,上面留有淡淡的妖气,明显是妖怪作祟,就是不知是哪路的。
“花钱借阳寿这点,不是放了钱就能借的,尤其还是这么大规模撒钱。它需要很烦琐的程序,而且修行不足的话,容易遭受反噬。”毕岸安慰他,“你别着急,我觉得没准儿是哪个小妖在搞恶作剧。”
“妖?!”陈锋猛地拔高了嗓门,以此显示他的震惊。
“别怕别怕,妖有好有坏,有的还给人打工呢!”
“什么?!妖已经进入人类社会了?”
毕岸直直瞅着他,不说话了。陈舅舅总结能力真是棒棒哒,不愧是干大事的人呢!
陈锋一脸怀疑人生地进了家门,看毕岸的眼神带着高山仰止的味道。
毕老板二话不说,扭头就走。
“那天晚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?”楼下花园,偷偷跟过来的铛铛正跟一株老树对话,“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进去?”
老树年龄大了,诞生了意识,但还不能完整表达内容。它磕磕巴巴地说:“小,小人,小木人。会隐身。”
铛铛苦思冥想:“是,巫蛊?就是,用人偶做法?”
“活的,会动。”老树是越急越表达不清,“小木人里是活的。”
铛铛满脑门问号:“人偶做法,都是由人操纵啊!”
老树抓狂地胡乱摇晃,摇下来大堆叶子,直接把铛铛给埋了。
毕岸出来的时候,正看见这一幕,连忙哭笑不得地把它从树叶堆里刨出来:“祖宗,你能干点正常事不?”
见了会交流的人,老树总算可以把意思表达清楚了。
毕岸听完若有所思,小木偶里头竟然有条生命,是条完整的生命,而非人分出来的一缕神识。
这可真是神奇,总不至于木偶也能成精吧?
沉思间,铛铛为了报复老树,猛地蹿过去,疯狂撞击树干,边撞边笑,然后……好死不死地抖了毕岸一头一身的叶子。
七龙子当场吓傻,慌里慌张藏在了老树后面。
出乎意料的,毕岸竟没火,他兀自陷入了回忆。
以前在九龙山庄的时候,五爷院里有许多花树,一到春秋,就繁花开遍,到处飘香。五爷爱香爱花,每逢这时节,就拒绝别人进院。偏铛铛是个喜欢在被揍边缘反复横跳的主儿,不让它进,它爬水渠也要进去祸祸。
身为育兽师的聂淮安,没少赔着笑脸贿赂侍女,好偷偷混进去捞祖宗。
有一次铛铛玩嗨了,把院里的花树全撞了个遍,聂淮安吓得魂飞魄散,满院子追着刨它,结果一脚踩空,连人带兽一起跌进水塘。
刚要爬出来,恰赶上五爷提刀赶来,只好双双沉进水里,好在水面飘的花瓣遮掩了行踪,让他们在心惊肉跳里保住了小命。
那时,铛铛居然还有闲心春心荡漾,它指指头顶,又指指聂淮安,美滋滋吟道:“久旱逢甘雨,他乡遇故知;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。”
靠!
2
木偶这东西,不管是放在哪朝哪代,大多带着诅咒的意味,毕岸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事件,考量里头到底藏了多少恶意。
“看是不是买命钱也好办。”铛铛提醒他,“调查一下周边有没有濒死的人就行,如果没有,可能是纯粹的恶意。问题是,什么深仇大恨,非得把整个单元都算进去?”
这一刻,一人一兽仿佛又回到了从前,一个推测,一个补充,亲密无间。
可是,到底有什么不同了。
要说谁对小区业主了解,还得是小区门卫。陈锋带毕岸去找了保安,向他询问谁家有重病号。
保安不好透露业主的个人隐私,只含含糊糊地表示,前几天救护车来过小区。
被救护车拉走的是隔壁单元的老太太,据说救护车到的时候,人就因为心脏剧痛昏迷了,可是到了医院,什么都没检查出来,便出院了。
杜老太太家庭成员简单,跟儿子儿媳住一起,家里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孙女。一家四口关系还算和谐,唯一的矛盾便是老太太早上有散步的习惯,而孙女康元慧则希望周末能睡个不受打扰的懒觉。
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家庭,夫妻俩都是高学历,妻子甚至还是研究医药的,陈峰找借口进去坐了坐,也没闻见里头有香烛的气味。
“应该是找错了。”陈锋从电梯里出来,提议,“要不,晚上你辛苦下,在小区蹲守?”
毕岸不想耽搁太久,可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。
打发了陈锋先回家,毕老板站在花园里思考了下,忽然冲铛铛伸手:“把你的照石镜借我用用。”
铛铛一愣,本能地警惕:“你要做什么?”
毕岸想也知道这家伙满脑子黄色废料,遂无奈地道:“拿来,不删你的福利库。”
被戳穿心思的铛铛大人嘿嘿笑着,一招袖里乾坤召出照石镜,讨好地道:“安安你洗澡的样子真好看。”
毕老板额上青筋直跳,二话不说就把它踢飞了。
毕岸没见过小木偶,可树精见过,只要给予它一些修为支持,它应该是能操纵照石镜的。
事实上也的确如此,老树稀奇地摆弄了下照石镜,凭着对小木偶的印象,启动了照石镜。
神奇的事情出现了,镜面里并没有出现小木偶,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。
“超出服务范围了?”毕岸凑过去看了下,并不清晰,勉强能瞧出似乎是烛光,周围没有神龛,亦没有香炉。
铛铛也凑过去,纳闷:“大白天的点蜡烛?”
老树调整了下角度,烛光一侧出现了一名穿豆绿裙子的少女。她踟躇不前,似乎不想靠近,磨蹭了一会儿,不知听到了什么,整个人抖了下,慢慢靠了过去,咻的一下,便没了踪迹。
一人一树一兽齐齐惊讶,扒着镜面试图找出新的线索。可是,没有。整个镜面就是持续的烛光摇曳。
毕岸转身上楼,把用手机拍下来的少女照片给陈锋看:“她是你们小区的么?”
照石镜像素实在差劲,再加上烛光干扰,根本看不清少女的脸。陈锋把照片导入电脑,用软件处理了,稍稍可以看出轮廓,竟然是杜老太太的孙女康元慧!
“康元慧?”毕岸愣了下,“可你不是确认过,他家没烧香拜神的习惯么?这烛光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,阴着脸转身便走。
所有人都忽略了件事。
线香和传统蜡烛燃烧时会有气味,可如果是酥油灯之类的东西呢?
陈锋之前的抱怨袭上心头:“他家神经病啊,大白天的点了盏青铜油灯。炫耀古玩也不是这么个炫耀法。”
3
能在这个小区落户,说明杜老太太家条件不错,可是有些东西不是金钱能买来的,比如说健康。
杜老太太年轻时心脏就不太好,但不严重,所以一直没当回事,直到年老了,身体衰弱,才爆发出来。可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,很多治疗手段风险太大,医生只能建议保守治疗,回家静养。
人越老越怕死,尤其是她半年来两次休克后,格外珍惜眼下的美好生活。
杜老太太优哉游哉在楼下逛了圈,帮儿媳买了生抽,又给孙女买了些零食,看上去并没有异常。
毕岸双眼灌注灵力,仔细扫视着她,心脏区域确实出现了问题,但是周围有零星的灵力支撑,令心脏得以正常工作。
“有人在帮她。”铛铛笃定地道,“但绝不会是所谓的借阳寿。”
相比杜老太太,毕岸现在更担心康元慧,总觉得这姑娘消失得有点诡异。
看看杜老太太一时半会不打算上楼,毕岸悄然转身离开,出现在了康家门口。
康向文过来开门时,眼圈红红的,说话还带着点鼻音,家里愁云惨淡,夫妻俩似乎刚抱头痛哭过。
毕岸才问了句:“你母亲的心脏,是不是有高人处理过?”
对方脸色剧变,立即就要关门。
毕岸一把撑住门,迅速扫了遍康家,低声急促道:“别信那盏油灯。”
康向文豁然抬头盯住他,心跳如擂鼓,手却不知不觉松了。
毕岸迅速挤进去关上门,环视了下他家,问他:“你女儿康元慧呢?”
夫妻俩脸色骤然煞白。
毕岸明白了,传音入密:“我来处理。先去拖住老太太,等我给你们信号,再赶紧把她请回来。”
说罢,不等夫妻俩同意,他自顾自走进书房,找到了那盏犹带锈蚀的朱雀铜灯。
“刚从古玩一条街淘回来时,上面遍布铜锈。自从点燃后,就一日比一日光鲜。”
康向文打发了妻子去哄老太太,他则偷觑着铜灯小声交代,“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,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,明知道文物要好好保存,还是迷迷瞪瞪地点上了。”
“后来呢?”毕岸设了个屏蔽的法术,罩住铜灯,示意他大胆说。
“后来……”康向文咽了口唾沫,表情很惊恐,“有天晚上,我妈心脏病犯了,当时大家惊得兵荒马乱,打120的打120,做心肺复苏的做心肺复苏,拿氧气的拿氧气。”
杜老太太以前就出现过这种情况,所以大家虽然慌乱,但是还能对付得了。
可那晚情况有些特殊,救护车堵在了半道上,明确告诉他们不能及时赶到,要求他们立即按医生电话指导自救。
“我妈迟迟不醒,大家都很害怕。”康向文心有余悸地瞄了眼铜灯,颤声说,“那个时候,家里突然停电了,手机也没信号,孩子都给吓哭了。”
一片昏黑中,唯有铜灯的光亮那么真实,带着浓浓的诱惑。
白发苍苍的老妇,长约90厘米,自灯影里走出,理所当然要求康家人求她,并说她能治。
康向文分身乏术,无神论的妻子二话不说就去捉老妇人。
老妇人冷笑一声,消失了,与此同时,杜老太太也没了呼吸。
“灯花婆婆?”毕岸越听越熟悉,“她还在呢?”
“啊?”康向文愣了下,点点头,“她确实是这么自称的,还说救过不止一个人的命。”
唐朝段成式的《酉阳杂俎》中记载过类似的故事。刘积中的妻子夜间犯了心疾,灯花婆婆从灯影里走出,道:“夫人病,唯我能理,何不祈我?”
刘不信,将她斥退,刘妻立即不行了。刘积中不得已,只得求灯花婆婆出手。而后,刘家人供养灯花婆婆很久,直到她提的条件越来越过分。
灯花婆婆是个记仇的,在刘家人拒绝了她的要求后,便回到了灯里,再也不出来了,而刘妻也随之气绝。
康向文显然特地搜过关于她的传闻,沮丧地说:“我怕她故技重施,所以她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。她说要小木人,我便给她用桐木做小木人;她说要全套的家具,我也给找人给她做。就当花钱续命了。”
可是上周,灯花婆婆提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,她要求康元慧给她做儿媳。
康向文大惊失色:“不行啊,我女儿才十五岁!”
灯花婆婆撇撇嘴,嗤笑一声:“我都没嫌她年龄大,长得瘦,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?嫁给我儿,是她的福分!”
康向文苦苦哀求,灯花婆婆一怒之下回到了灯里。
“就这么着,我妈又犯了心脏病,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。”康向文觉得自己无能极了,“我真的,找过高人。可是那些所谓的大师,根本不顶用,一听就说我故事看多了。”
他痛苦地抱头蹲地:“那晚,我妈一度休克,慧慧懂事,又不知天高地厚,就自己冲过去答应了。”
一家三口怕老太太受刺激,不敢告诉她真相,老太太只以为是自己福大命大,乐呵呵逢人就说阎王爷不收自己。
杜老太太住院第二天,康向文夫妻从汉服店购买了唐式吉服,找人给女儿梳了相配的发髻,含着泪水给女儿办了婚礼。
“我本来以为,就算是嫁女,也就是个虚名,慧慧还是和从前一样,可我没想到那老婆子这么狠!她居然,居然……”
灯花婆婆竟牵着康元慧的手进了灯里。
直到第二天,康元慧才脸色苍白地出来。从此,只要灯花婆婆有召,康元慧就得进灯里过夜。
“这老虔婆太过分了吧?”铛铛义愤填膺,拍着胸脯道,“你别急,我们这就收拾了她!”
康向文满脸期冀地望向一人一兽:“那我母亲?”
毕岸沉吟了下,摇摇头:“先看看情况吧!我也不敢给你保证。”
4
康向文叫回了妻子和母亲,一家三口战战兢兢守着朱雀铜灯,等待着结果。
杜老太太懵懵懂懂,想问发生了什么,想问孙女去哪里了,可儿子明显不想说话,她只好干坐着。
毕岸带着铛铛走入灯影,穿过厚重光雾后,眼前豁然开朗,显出了唐式的亭台楼阁。
灯花婆婆似乎没料到有人能自己进来,她跪坐在矮几后,居高临下地曼声问:“你就是康家请来的帮手?”
毕岸打量了她一番,轻笑道:“别装神弄鬼了,你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老妪。”
灯花婆婆勃然大怒,随手便招来一连串的灯笼,庭院像是中了闪光弹,瞬间大亮,刺得人眼疼。
光晕中,传来灯花婆婆得意的笑声:“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?”
铛铛从毕岸怀里探出头来,好奇地抓过一只灯笼戳了戳,笑道:“这玩意没攻击力啊!”
“别动!”
毕岸的警告晚了一步,十几盏灯笼瞬间爆炸,流焰与光点泼了他们一头一身。得亏毕老板反应迅速,在铛铛手贱之时,就快速布了防护。
漫天光雨兜头浇下,庭院中响彻灯花婆婆嚣张的笑声。
光火散尽,原地却没了一人一兽的影子。
灯花婆婆的笑声戛然而止,她惊疑不定地打量周围,刚要有所动作,就觉一股大力掐住了她的后颈,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试图故技重施,却被暴怒的铛铛一巴掌拍在了地上。
差点中招的七龙子很火大:“混蛋,敢算计老子!”
灯花婆婆手舞足蹈挣扎了几下,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。
“起来!你不是很能么?”铛铛使劲踹了她一脚,“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啊!”
“铛铛,别踹了。”毕岸示意它看好罪犯,“她就这点本事。你看着她,我去找找康元慧。”
灯花婆婆本身没大能耐,这事儿的麻烦其实是同时保住康元慧和杜老太太。
灯花婆婆显然也知道这点,她极力探出手去,朝虚空中抓了几下,试图引发杜老太太的心脏病。毕岸眼角余光瞥到,却不在意,他进来前就设了屏障,就灯花婆婆那点修为,根本突破不了。
毕老板快速穿梭在庭院深处,不停搜寻着康元慧的踪迹。
又是一重门户,林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毕岸双眼一亮,呼地拨开树丛,发现了抱着小木人的康元慧。
女孩脸色苍白,迟疑着望向毕岸,脚下做出了逃跑的动作。
一尺来高的小木人则高兴地大喊:“你是来救慧慧的么?”顿了顿,他望向前厅,警惕地问,“我母亲呢?”
“她没事。”毕岸低头看看两人,搞不清这是什么个情况,只好说,“先出去吧!”
“我就不出去了。”小木人跳下来,推着康元慧催促,“你快走,我拖住母亲。”
毕岸忧郁地揉了揉额角,叹气:“麻烦你们先给我解释下,你俩怎么合作了?还有,一整个单元的钱,是怎么回事?”
5
小木人虽然很担心灯花婆婆,可毕岸摆出不问明白就不放人的架势,他只好长话短说,交代清楚了。
灯花婆婆诞生于油灯,又一辈子困守油灯,难免变得性情乖戾。当年刘妻猝死,油灯熄灭,灯花婆婆就再没出现过。
油灯再亮起时,她发现如今已是末法之世,这令她有了新的想法。她这辈子已经出不去了,总不能让她的孩子也跟着困在油灯里。现在天地灵气稀薄,所谓的高人肯定不多,只消她稍稍露上一手,这家凡人还不是对自己言听计从?
她确实办到了。
她用桐人给儿子重新塑体,又怕他出去后没个依靠,给他娶了媳妇,甚至把康元慧带进油灯,让他俩培养感情。
她觉得自己真是为儿子操碎了心。
“可是我不想离开母亲。”小木人难过地低下头,“她从来没问过我的意愿。我觉得油灯世界虽然孤寂了点,可只我们两个也挺好的。再说,你们人类常说,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她自己都不想待的地方,为何还要慧慧进来?”
新婚之夜,他满心欢喜等来了瑟瑟发抖的女孩。他看着被裹在吉服里的瘦小女孩,看着她满脸的惊恐神色,忽然就不期待了。
他明白母亲骗了他,给他编织了一个美好的谎言,一个用威逼利诱制造的美梦,就好像康家给杜老太太编织的美梦一样。
两人枯坐到天明,康元慧逃也似的离开了油灯。
他试图说服母亲,让她意识到强扭的瓜不甜,可固执的母亲并不在乎,甚至有一套自己的理论:“儿啊,现在凡人都开始用电灯了,我们能得到的关注和信仰越来越少,油灯世界终会慢慢消亡,到时你要怎么办?”
这是一个非常自私的母亲。
再见康元慧,许是小木人态度良好,她终于愿意吐露家里的事。
小木人听完,拍着胸脯道:“我来处理。你想要你奶奶活着,那不就是续命嘛!我听说有种借阳寿的术法,你拿些钱来,我试试看行不行。”
康元慧睁大了眼睛:“那不就害了别人的命了?”
小木人想了想,不确定地道:“可是,没准儿有人愿意卖呢?要不咱们分散开来,一人借一点,只要给你们腾出时间救你奶奶就行。”
康元慧毕竟还是个孩子,小木人又信誓旦旦保证会跟人商量,她六神为主之下,便拿来了自己所有零花钱。
毕岸听得一言难尽,他掏出那些零钱,哭笑不得:“得亏你不懂操作,没成功,不然可就缺了大德了!”
“诶?”小木人和康元慧齐齐惊讶。
毕岸无语地把钱还给康元慧,打发她出去,这才回到前厅看向被压制在地上的灯花婆婆。
“痴儿!痴儿!”灯花婆婆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小木人,怒道,“好好一条路,就让你给断送了!”
小木人瑟缩在毕岸腿后,不敢看母亲的眼睛。
“嘿,你个老虔婆!”铛铛气得照脑门扇她一记,骂道,“要不是你养了个好儿子,就凭你的所作所为,老子都能弄死你十回了!”
“我救了人,要些报酬,有什么不对?”灯花婆婆奋力仰起头,争辩,“这是公平交易!”
“可前提是,你真救了人命。”毕岸容色淡淡,“我看过杜老太太的心脏,虽然周围血管比较细,容易供血不足,但没什么大问题。
她阳寿未尽,即便有问题,也是有惊无险。而你用灵力给她疏通血管,充其量就是让她舒服点罢了,还到不了救人一命的层次。更何况一码算一码,你后面提的要求,可是得寸进尺了。”
灯花婆婆没想到唯一的筹码都被人掀翻了,登时哑口无言。
“那个,既然我母亲没害过人命,是不是就没事了?”小木人拽拽毕岸的裤子,小小声地问。
毕岸愣了下,好像是这样?
至少刘妻本来就有病,是靠灯花婆婆多撑了一段时日。
毕岸低头思索了下,给母子俩指了条明路:“与其用这种胁迫手段生存,你们还不如去景区和博物馆待着,至少会有专人照顾,人家也把你们当个宝贝,可不就满足了你们的要求?饭要一口口吃,修为要慢慢涨,你能帮你儿子一次,能帮他一生么?”
小木人频频点头,灯花婆婆则陷入沉思。
后记
康家毕竟给儿子造了实体,灯花婆婆也没收回杜老太太身体里的灵力,算是这场交易的终结。
康向文以捐赠的名义,将朱雀铜灯送去了博物馆,并叮嘱馆长这灯要时时添油,才能越烧越鲜亮。
馆长表示你们有钱人的想法我不懂,却还是在毕岸的心理暗示下信了。
毕岸习惯性地回当铺,进了家门才反应过来不对,可已经晚了。
铛铛乐颠颠跑上二楼给他收拾房间,等候多时的睚眦则把一张高铁票放在桌上,神情冷淡:“一会儿我拖住小七,你走吧!”
睚眦始终记得未来会发生什么,他绝对不允许九龙山庄再跟聂淮安有什么羁绊!更不希望聂淮安参加大哥大嫂的婚礼。
作者注:灯花姥(mǔ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