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
“太太画得好棒！想做太太的数位板，想被太太画满全身，嘤嘤嘤！”

刚交完头像订单的画手白舟，一口水全喷了，咳得惊天动地。

这什么土味彩虹屁，真叫人不好意思。不过，作为一个老透明，白舟暗戳戳期待这种彩虹屁能多一些。

等他擦干净键盘，再抬头，发现对话框排了一长溜文字：“太太，你接受团购么？”

“太太，价格好商量的撒！”

“太太，你理我一下呀！”

“太太，是不是太打扰你了？对不起呀！”

白舟慌忙丢开纸巾，秒速回复：“在在在，你要多少？让订单来得更猛烈些吧！生命不息，画画不止，我腰好，尽管来！”

这虎狼之词震撼了小可爱，对方默了一瞬，战战兢兢打字：“太太，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。我们要画不要人的。”

完蛋，解释不清了！

作为一个被房贷压得透不过气儿来的社畜，白舟狂飙手速，试图挽救自己的形象以及生意。

过了一会儿，对方匆匆丢下句：“太太，我来工作了，改天详谈哈！”

诶？这是真有事，还是推托之词？

白舟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自己的手，小声骂道：“叫你瞎说话，用力过度，搞砸了吧？”

就在这时，一人独居的公寓内，响起了一声肆无忌惮的抱怨声：“对，没谈妥。那二傻子画手画得不是我要的那种，还死贵烂贵！而且他嘴巴不严实，喜欢把作品提前挂网上去。不建议大家下单。”

白舟激灵灵打了个哆嗦，顺手抓过裁纸刀，把手机调到拨号页面，慢慢走出了书房。

声音还在继续。

“什么嘛，还不如水蜜桃推荐的画手呢！便宜又敬业！哎呀我去，忘关外放了！”

声音戛然而止。

客厅空无一人，只余白舟的呼吸声。

一室黑暗中，香薰蜡烛的火苗在轻轻跳跃。

白舟终于发出一声狼嚎，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。

1

“我发誓我不是幻听，我也没买什么智能设备。”忘忧心理咨询室内，白舟一面心疼自己的小钱包，一面心急火燎地描述，“我平时一个人居住，除了还在还贷的房子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，也不知道谁要搞我。”

他抬头看看咨询室挂的白骨爪子logo，私心里觉得这位年约三旬的聂先生有点不靠谱。可朋友极力推荐，说他这边擅长解决疑难奇事，还神神秘秘暗示这世上有妖。

这不是瞎扯嘛！

毕岸以前拿过全套的相关证书，现在用法术改改名字，骗过系统就能用。他的咨询室规模不大，偶尔接些心理疏导的活儿，平时还是靠口口相传帮人解决超自然事件。

他耐心听完白舟的吐槽，问：“后来呢，就出现这一次么？”

“一次还不够么？”白舟瞪大了眼睛，越发觉得这人靠不住，“三更半夜，突然冒出说话声，很可怕的好不好！”

毕岸想了想，决定跟他回家看看。

白舟的房子是去年才交工的，父母给他掏了首付，后续贷款需要他自己还。白画手囊中羞涩，本着能省则省的理念，涂料味刚散，基础家具都没置办全，就退掉出租房搬进来了。

两室两厅的房子里，横七竖八堆了杂物，竟然还有砌流理台剩下的石板。

毕岸见怪不怪，倒是白舟臊得够呛，忙忙碌碌把杂物都塞进了次卧。

双眼灌注灵力，在室内扫了圈，毕岸发现客厅确实有溢散的灵力，虽然不多，就像是一池水中撒了十来颗小米粒，但至少证明白舟不是幻听。

“最近比较忙，没来得及打扫。”白舟开了窗户，手忙脚乱拆开一个快递，划着火柴点燃。

“那是什么？”毕岸双眼扫过去时，看见了一小团绿色光点，那竟然是个蕴藏了灵力的物件。

“这个？”白舟拿开手，露出一截包裹在玻璃容器里的果冻样物体，“香薰蜡烛，别人送的。”

毕岸接过来检查了下，淡淡的草木香味，令人心旷神怡，似乎没什么不妥。

可是身边的白舟却突然打了个哈欠：“啊哈，最近没睡好，见笑了。”

话音未落，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，跌坐在了沙发上。

轻微的鼾声响起，一缕青烟从蜡烛中飘了出来，悠悠荡向白舟。

毕岸屏住呼吸，冷眼旁观。

青烟犹如爱人的大手，轻轻抚上白舟的面颊，风中传来呓语：“睡吧，睡吧……”

眼看青烟就要钻进白舟的鼻孔，毕岸冷不丁问：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
“呀，你怎么没睡？！”青烟似乎头一次碰上这种情况，当即有些慌张，不停地变换形状。它迟疑了一会儿，试探着靠近毕岸，与此同时，蜡烛迅速燃烧，客厅里的香味更浓郁了，“睡吧睡吧，你刚刚什么都没看见。”

毕岸无言以对。

你特喵的在掩耳盗铃自说自话么？

他蹙眉想了想，悄悄吸了一点儿香味，登时明白了，合着里头有安眠的成分。

“呀呀呀，你快睡啊！我们有KPI的！”听声音，青烟快急哭了。

普通人看到的就是一股淡薄烟雾，毕岸看到的却是一个轻飘飘，散发着绿莹莹微光的半透明人儿。

青烟大约是被逼急了，狠狠心甩出一小撮灵力，心疼万分地点向毕岸，同时嘴里念念有词：“黄粱一梦！”

毕岸微微错开脑袋，陡然出手如电，一把攥住了它！

“啊——你能看见我！”青烟惨嚎一声，尖啸声刺得人耳膜疼，趁着毕岸走神，它立即将自己拉成一束，飞速溢出窗户，顺着风飘走了。

空旷的客厅里，蜡烛“噗”的一声灭了，冒出一股呛人的气味。

2

“刚刚发生了什么？我怎么睡着了？”白舟被毕岸喊起来时，一脸的黑人问号，“我已经困成这样了么？”

毕岸神色凝重，把只剩一半的香薰蜡烛递到他面前，问：“谁送的？跟你关系好么？”

白舟接过蜡烛，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，他讷讷回答：“一个粉丝。他之前在我这里定了个头像，挺满意的，就送了这个。”他紧张兮兮地问，“蜡烛有问题？”

毕岸把蜡烛塞到他手里：“现在没问题了。”

白舟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，震惊地望着他，一字一顿地问：“什么叫，现在，没问题了？之前有问题？”

“我怎么给你解释呢？”毕岸想了想，化繁为简，“里头有只妖，你之前听到的说话声，应该就是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白舟蓦地狼嚎一声，就将蜡烛甩了出去。

随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，玻璃容器与果冻蜡烛一起碎碎平安。

毕岸憋半天，才憋出一声叹息：“都跟你说了，现在没问题了，妖早跑了。”

白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，像哈士奇一样蹿过来，一把抱住毕岸哀求：“大师救我！万一它还回来呢？”嚎完他又想起一件事，“不对呀，这蜡烛是我刚从门卫取回来的。我之前听到说话声，都好几天了。”

毕岸也不清楚怎么回事，含含糊糊地说：“也许，是走了又回来了？”

这话更是吓住了白舟，他面无人色地盯着毕岸，半天不错眼珠，看上去格外瘆人。

毕岸实在受不了这僵尸样儿的神情，自个儿翻出香薰蜡烛的快递盒子，看了下发货地址，有些头疼，某著名商品集散地，这范围可就大了；再掏出手机搜了下店铺，天眼妹上显示的注册地址与办公地址相同，都在一处商业大厦内，显然不是工厂地址。

“这种香薰蜡烛，你以前用过么？”毕岸无奈，只能拍拍白舟的脑袋，示意他回神。

白舟眼珠隔了好一会儿，才轮了一圈，迟钝地点点头：“用过，也是别人送的。”说到这里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一骨碌从沙发上跳下来，跑到卧室扒出了两个养了绿萝的玻璃瓶，“蜡烛烧光后，我就拿它们养东西了。”

两支蜡烛，一支水蜜桃味儿，一支柠檬味儿。

毕岸想了想，想到了一个有点阴损的主意：他顺着蜡烛品牌，找到他们的官方网店下单，收到货后找理由退掉，但这时候蜡烛底部已经被贴上了水镜。

几天后，蜡烛返回仓库，毕岸盯着物流信息，神情倏然有些恍惚。

目的地是龙浮市隔壁卧龙市的工业园区。

是面膜精的地盘。

他两片嘴唇抿成平平一条线，越发意识到宿命这玩意真的不讲道理。曾经他带着铛铛踏遍千山万水，只求它归来；如今自己只是想远离九龙山庄，却莫名其妙被推了回去。

毕岸心头五味杂陈，打开了水镜，发现对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场景。

香薰蜡烛的店铺名叫鹊桥仙，擅长制香，所卖物品包括香囊、线香、香水等，香薰蜡烛是他家新产品，号称纯手工纯天然，在小圈子里刚刚打开销路，口碑还不错，退货率非常低，最常见的吐槽就是“饥饿营销”和“太贵”。

毕岸原以为这些都是他们的营销策略，实际上还是代工厂机器生产，没想到现实还真打了他的脸。

退货由售后接收后，并没有像寻常店铺那样检查完就重新入库，而是转给了技术部。

到此时，都还是正常的。

售后员工将东西放在技术部的传送窗内，便转身走了。过了一会儿，那支半透明的香薰蜡烛飘了起来，径直进了内部。

堆满香料的室内，明明空无一人，偏偏传出了说话声。

“水蜜桃，被退的是你的，你怎么搞的？”

“哎呀？我很努力加工的，组长你明明检查过了，东西没问题。”一道绵软声音委屈地问，“客户说退货理由了么？”

“七天无理由。”组长也很无奈，“我怀疑他是凑单的。”

更惊悚的是，当那支蜡烛那翻转来翻转去时，水镜照出了技术部的全貌：这是一个大约百平的加工间，一筐筐花瓣水果被洗净烘干，有条不紊地传向下一道工序。

可是，全程无人操作！

就算是无人化车间，你也得有机器运转吧？

不，完全没有什么高新科技，全部都是很传统的加工方式。

毕岸不死心地放大水镜，看了又看，终于找出了一点儿线索，加工间地面上洒了薄薄一层香粉，蜡烛所过之处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脚印。

啥玩意，闹鬼了么？

3

毕岸觉得这事儿越发扑朔迷离了，好好的悬疑剧有向灵异剧转变的迹象。

他左思右想，犹豫再三，默默安抚自己，不会那么巧的，工业园那么大，怎么可能说碰上熟人，就碰上熟人？

做好心理建设，毕岸买了飞卧龙市的机票，顺手把白舟的委托价格调高了。

工业园四通八达，有着清晰的区域界线，曾经的树苗长成了郁郁葱葱的绿化带，那点儿仓促痕迹已经被岁月磨成了繁华。

毕岸站在区域分界线上，向左直通面膜精的新办公地点，这姑娘生意越做越大，已经买下了代工厂，并在工业园租了一整栋小楼；向右七拐八绕，就是“鹊桥仙”的加工厂。

他闭眼调整了下心绪，果断向右转身。

然而事情就那么凑巧。

右侧小楼里，穿着白大褂，扎着长发的唐诺正给小妖修饰脸型，中途转身拿颜料，顺带眺望下远方歇歇眼，这一歇就瞄见了毕岸的背影。

他大惊失色，扯着嗓子高喊：“姬友！你来一下——”

毕岸踏进鹊桥仙的加工厂时，并没有感受到特别出奇的地方，除了空气中浮动的香气格外清新自然。

“先生，请问您是咨询还是买东西呀？”笑容甜美的前台接待员端着托盘过来，示意毕岸端走上面的花果茶。

毕岸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，将灵力灌注双眼，悄悄打量了下加工厂，眉头微微蹙起。这里并无灵力涌动，也没什么不明生物，女员工就是最正常不过的纯人类。

“先生，请问您用过我们家的产品么？”前台小妹摸不准毕岸是想买东西，还是过来退货咨询，只能一点点套话。

毕岸勉强笑了下，看看有保安守门的加工厂，找了个理由转身走了出去。

不过一会儿，他又隐去身形摸了回来，对着加工厂的地图墙研究了下，找了个僻静地儿，开启空间通道。

出乎意料的是，加工间并不是水镜中呈现那样，而是一群穿工作服的普通员工在进行流水线操作。

毕岸走到香薰蜡烛生产区，看工人们熟练地加热蜡块，滴入精油，撒上干花，就是很平常手工制作流程。

毕岸越瞧越迷惑，趁着一个工人起身去拿东西，赶紧打开装精油的瓶子闻了下，竟然不是化学香料勾兑的，而是自然提取的，这成本够高的啊！

看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工作，毕岸有些懊恼，早知道退货的时候，除了水镜外，再放点能定位的东西了。

有工人送来了半成品和原料，毕岸心中一动，蹑上了该工人。一路行色匆匆，工人送完东西，就返回了仓库。

毕岸跟着走进去，很快又跑了出来，比划了下大小，笑了。

你猜怎么着？

这仓库外面看着挺大，里头却小了三分之一，毕岸心知这是找着地儿了。他耐心等仓库里的工人们下班落锁，才重新进去，将边边角角摸了个遍，终于在摸到一堵墙时察觉出了不对——那上面布了障眼法。

毕岸刚要研究下，就听仓库门轰然开启，过道里传来了说话声：“质检人员走了？”

“走了！我就说没问题！”

“走走走，去吃饭啦！”

仓库门重新落下，砸起一片烟尘，毕岸扇了扇尘土，被库房里的香味熏得难受。他转过头来继续研究障眼法，这玩意做得十分精细，应当是时时加固保养的。饶是毕岸造诣不错，依然费了些功夫才寻到破绽。

毕老板信心满满地一指点去，整面墙壁似乎有水纹荡漾，顿了一顿，缓缓褪去遮掩，显出了一道门。

轻轻推开门后，清新的草木香在空气中浮动，笼罩在薄雾中的绿意扑面而来——门里竟然是郁郁葱葱的野外！

沉水香恣意生长，曼陀罗遍地开花，有各种季节的鲜果累累坠满枝头，花香果香草木香一时间杂糅在一起，馥郁非常。

毕岸愣了下，忽然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，他往前紧走几步，沙哑着嗓音呼唤：“铛铛！”

活泼的小兽跃入草丛，顺着溪流走向跑向远方。

毕岸来不及细想，赶紧追了过去，一面追一面喊：“祖宗你别吓跑！这地儿有蹊跷！”

话音刚落，空中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，雾气与绿色散尽，露出了艳艳天光，园区、工厂、坚实的道路。

毕岸茫然四顾，倏地转过身来，死死盯着那道紧闭的仓库门，发出一声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愤怒的冷笑。

他忧郁地揉揉额角，对优柔寡断的自己有些唾弃。这样简单的迷幻香，他居然也会中招，而中招后，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还是铛铛。

简直不可救药！

左右到了这个地步，打草惊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。毕岸重新开空间通道进仓库后，避开门口的迷幻香，踱步到那道墙边，不由啼笑皆非。障眼法还是那道障眼法，完好无损，敢情他刚刚白忙活了。他懒得慢慢墨迹，直接暴力轰击。

包裹着灵力的拳头，重重砸在墙上，震得墙皮簌簌脱落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，隐藏在墙上的门开了，露出了浓香扑鼻的内部。

烟雾升腾中，成筐成筐的干花干果正源源不断地通过传送带传进仓库，不足百平的手工作坊内，摆着烘干设备和模具，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，冲击得毕岸头昏脑涨。

万籁俱寂，唯余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。

毕岸站在烟尘弥漫处，想了想，忽然将灵力灌注双眼，这次他看见了堪称掩耳盗铃的一幕：无数闪着绿色荧光的生物各司其职，大概是怕弄出动静惹来麻烦，它们齐齐停下手脚，屏住呼吸，直不愣登地瞅着毕岸，试图蒙混过关。

毕老板从未见过如此蠢萌的群体，生生给气笑了。

歪歪斜斜的“技术部”标牌下，几个透明生物头对头窃窃私语。

“他好吓人啊！曼陀罗不是出去撒香了么？怎么找进来的？”

“是不是撒得太少？”

“要不，咱们跑吧？反正他看不见咱们！”

“快跑！他不怕香！”这时，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家伙飞了进来，扯着嗓子示警：“他能看见咱们！他就是，那天差点逮到我的大魔王。”

“呀？哇呀呀呀！”这声提醒惊得加工间人仰马翻，原本静立不动的生物群纷纷慌乱地飞起来，但是毕岸堵着门，它们团团转了一圈，竟扑哧扑哧扎进了传送带上的筐子里，带得筐里的干花呼啦飞散开来，飘飘荡荡得到处都是。

毕老板难以置信，就眼睁睁望着这群蠢萌的小东西间接实现越狱。

他想起了骚扰白舟的小妖，显然跟它们是同类。再细细一回想，嘿，刚刚唤他“大魔王”的，不就是那个小家伙？

现在，毕岸开始怀疑这帮家伙有没有那个害人的脑子了？话说，看这严防死守的架势，该不会是整个种族都被人奴役了，在这儿打黑工吧？

4

十来分钟后，一张符文织成的网一股脑兜住了小家伙们，毕岸在加工间转了一圈，才看向瑟瑟发抖的它们。

“大神饶命啊！”

“您要是喜欢这个厂子，我们可以把法人改成您的！”

“是呀是呀！不要杀我们呀！”

七嘴八舌的叫声吵得毕岸脑仁疼，他仔细看了一圈长得差不多的小东西，忍不住问：“那天袭击白舟的是谁？”

网兜里倏地静了下来，一个小东西往里藏了藏，它身边的立即站出来：“我！不过我没袭击他，就是，就是想让他忘记点东西。”

“不，不是你。”毕岸冷静地指出它的谎言，“袭击白舟的，身上带了草木清香，而你是柠檬味。”

说到这儿，他有点忍俊不禁，这帮小家伙还挺喜欢用香。

“都说了没有袭击。”刚刚躲起来的小家伙往前挤了挤，弱弱辩解，“我们不害人的。”

“那为何三番五次去白舟家？还要抹去他的记忆？”毕岸轻声质疑。

一帮小家伙窃窃私语一番，推出柠檬味儿的小妖出来解释。

原来，这帮小家伙确实是妖族，还是很少见的香妖。它们掌管香味，原先生活还好，无忧无虑，自由自在。可工业化后，人工香料日益增加，挤占了天然香料的位置，香妖们的生活环境日趋困难，不得不组队出来谋生。

“我们没恶意的。就是，到了人间才发现，现在注册什么都要有个形体。可我们，各个长得差不多，还都是透明的，外人根本看不到我们。就连公司，还是其他种族的前辈帮忙组建的。”

其他香妖跟着插嘴：“对啊对啊，我们觉得有个实体，办事比较方便。面膜精和她姬友倒是能塑形画脸，但收费实在太高了，一次就要上百万，后续还要微调。我们实在没办法给每个族人都买一整套服务。”

“她俩一个赛一个奸诈，好多刚出深山的小妖都被忽悠着签了好几年的卖身契。”

毕岸抽了抽嘴角，他知道许姗姗精明，没想到当年老实纯良的唐诺也跟着学坏了，可见社会真是个大染缸，就看你想染成什么色儿。

“后来我们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，画脸塑形我们不会，但是我们可以找点材料披身上，请人给我们画得像个人啊！”

不过这样一来，就需要跟人面对面接触，好量体裁衣，香妖的存在便容易泄露出去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于是，一帮小家伙藏在香薰蜡烛里，考察了一堆画师，希望能找个技术好口风严收费合适的画师合作。

毕岸想了想，这不就是画皮么？他们想找什么皮，人皮吗？

柠檬香妖一看他的脸色，就知道他想岔了，赶紧解释：“不是人皮，是人工合成的材料，硅胶的就不错。面膜精说可以低价卖给我们一些特殊颜料，到时候画师给我们量好尺寸，画在硅胶上。”

说来也是这帮香妖倒霉，白舟的画不错，但价格较低，难免让大家质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，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找了另一个画手的柠檬。口说无凭，水蜜桃决定拉着柠檬考察下白舟。

水蜜桃在网上勾搭了白舟后，借口粉丝送礼物，把自己和柠檬藏进香薰蜡烛进了他家。待了一段时间后，水蜜桃觉得白舟严谨负责，遵守保密条款，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。它独自回去试着定了张普通头像，大家也很满意。

与此同时，柠檬找的画手终于磨磨唧唧交了草稿，却令它大失所望，遂怒气冲冲地联系族人，谁成想让白舟听见了，还把人给吓跑了。

办砸事的柠檬灰溜溜回来央求曼陀罗去善后，哪知道曼陀罗又恰好撞到了毕岸手上。

就这么着，一步错步步错，香妖们一通操作猛如虎，彻底把“大魔王”引过来了。

一群香妖抱团瑟瑟发抖，饱含殷切期盼的眼神纷纷射向了毕岸，指望他能高抬贵手。

毕岸又好气又好笑，行吧，想有个实体，也不算什么过分的梦想，就是过程有点惊悚。

“那个，我可以催眠。”曼陀罗小心翼翼地提议，“您要是不想我们跟人类交流，我可以抹掉白舟那天的记忆，当从来没打扰过他。”

这般卑微的请求，似乎也不是不能答应。

可一想到之前中曼陀罗香时看到的内容，毕岸笑容就淡了几分，他漫不经心地问：“你刚刚，窥探我的记忆？”

“不不不，那样不道德！”曼陀罗赶紧摆手，继而又试探地道，“您刚刚，挺开心的呀！”

开心么？

毕岸茫然了一瞬，他扪心自问，每每做梦梦到铛铛，欢愉充斥胸膛，大约是开心的吧？

曼陀罗这会儿也察觉出“大魔王”似乎也不是不讲道理，他小小声地嘀咕道：“喜欢什么那就去追求啊！就像我们，想要实体，就一起寻找方法，总有实现的一天嘛！”

毕岸想不到他有一天会被一群小妖开导教育，一时十分无语，但私心里莫名认同他们的想法。

在众香妖炽热的注视下，毕岸掏出手机，拨给白舟：“你愿意跟一帮小可爱合作么？啊，对，是妖，不过没啥攻击力，挺乖的。”

之前还号称能催眠的曼陀罗双眼一亮，立即将自己团成了一个无害的球。

岁月依然静好，人心依然良善。

后记

偷偷摸到仓库外的面膜精，悄悄掏出手机，给铛铛发了个定位，疯狂打字：“七爷，您得偿所愿，可别透露是小的报的信。”

别怪她见风使舵，县官不如现管，毕岸再厉害，许姗姗现在的顶头上司是九龙山庄的诸位龙子。

再者说，有啥事不能好好说，她当年可是亲眼见证了一人一爪的感情。

许姗姗功成身退，不留下一条监控录像。